第一次與子夜見面時，他坐在課室的角落反復摸著手中的麻將，彷彿不摸著它就會隨時消失。子夜是個害怕失去的孩子，我從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便察覺到了。
後來，我看著子夜在麻將比賽中不斷得分，臉上卻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沒有絲毫喜悅的表情。那時候我在想，這個冷漠少年到底怎樣才能笑呢?所以，我邀請他加入籃球部。然後，他將手中的麻將，猶如是他的心，或者是他的命運，輕輕的交付給我。
從那一刻起，這位冰山般的少年開始融化了。
「大友，要不要跟我來一場ONE ON ONE?」
「……不要。」
「為什麼?!」
「累。」
言畢他默不作聲走到體育館裡的角落默默坐著，見此部員露出奇異的目光，「你怎麼坐在角落啦?坐在板凳上就好啦?」
「不坐。」
「為什麼?」
「習慣了。」
濃縮而簡短的回答，不冷不熱的態度讓部員對他充滿好奇，結果子夜才剛進籃球部便被部員圍著四處轉。面對如此熱情的部員，他似乎有些慌了。
「大友，你懂不懂什麼是控球後衛?要不要我跟你解說一下?」
「不不不，還是由我來向你解說什麼是Isolation吧?」
「大友才剛來籃球部，這麼快便教他戰術幹什麼?籃球的入門基本是運球吧?他現在最需要的是運球訓練!」
在熱情的部員包圍下，子夜最終還是受不了，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躲在我的背後默然不語。
「欸，他好像很喜歡木吉耶?」
「廢話，這人還不是木吉給找過來的!」
「既然這樣，木吉你得負起責任啊!」
「對對，你教他打籃球的技巧吧!從這天起你就是這小子的指導員，知道嗎?」
就這樣我糊里糊塗的成為了指導他的學長，對此他好像不反感，於是我問他:「你喜歡籃球嗎?」
「不喜歡。」
「欸?不喜歡?那、那你討厭籃球嗎?」
「不討厭。」
他冷淡的回應著，目光凝望著我手中的籃球，空洞迷惘的眼神再次出現，「我沒有『喜歡』這種情緒。」
我頓時語塞。
我原本以為部員聽見他的回答會暴跳如雷，沒想到大家竟然默不作聲，彷彿沒聽到一樣。正當我暗鬆一口氣的時候，他們把我抓去更衣室問話了。
「木吉，那小子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樣子，說話也冷冰冰的，這到底什麼回事?」
「對啊!剛剛那個回答太奇怪了吧?什麼叫『我沒有喜歡這種情緒』?這話怎麼聽著好心酸啊?」
「這不行!我們得讓他開心起來!不能再給他說出這麼寂寞的話來了。」
出乎意料地，部員對於他的態度並沒有心存不滿，反而還主動關心他的狀況，有些人甚至已經開始商討怎樣讓他開朗起來。那刻，我鬆了一口氣。還好我沒辜負他的信任，我真的把他帶到籃球的世界感受隊友的溫暖。
不知不覺間，在隊友的努力下子夜漸漸變得健談，最初的羞澀也演變成大咧咧的樣子。對於他的轉變大家都很高興，部員們也借機陸陸續續向他打聽各種事情，企圖了解他的過去。每當部員將打探到的消息共享時，大家的心裡總是抽搐的痛，胸口似乎有一塊大石壓住心口，那種悶痛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
「那孩子太苦了。」
「我們怎樣也得讓他感受什麼叫朋友，什麼叫溫暖!」
「沒錯，為了這個傻孩子，我們一定要取下冠軍，讓他看見團結的力量!!」
就這樣大家的目標一致了，原本有些比較懶散的部員也異常勤奮，他們都為了子夜而拼命苦練球技。
「大家這麼喜歡大友啊?」
我問著，部員們均向我翻了一個白眼。
「去你的，你聽到那孩子的事還能不喜歡嗎?我還心疼他呢!!」
「木吉，人是你帶過來的，你也要負上責任!他現在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死氣沉沉，只要我們實現他的願望，一切就大功告成囉~」
聽此，我的內心百感交雜。
「我怎麼總覺得你們動機不良啊?想得到冠軍是好事啦，但那是因為我們喜歡籃球吧?」
我不解的說著，部員們沉默幾秒後，倏然間都大笑起來了。
「說什麼動機不良啊?」
「我們當然喜歡籃球，也是因為這份喜歡才會這麼拼命。」
「現在不過是多了一個推動我們前進的動力而已啦。」
子夜的出現讓照榮籃球部更加團結、更加拼命，在部員在改變他的同時，他亦改變著大家。
對此，我很欣慰。
後來我們敗給奇蹟世代，大家都處於極深的打擊之中，就連我也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那天子夜本想過來說幾句安撫的話，然而當他看到大家眼眸中絕望的神情時，他的腳步僵住了。見此，垂著腦袋的我抬起了頭，呆了。再然後，所有人都把腦袋抬起來，一起發呆了。
他在哭。
默然地哭。
一瞬間所有人都慌起來，部員們一改頹喪的表情，「輸了就輸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對對，沒錯，我們只要彼此奮鬥過就好了嘛!」
「嗯，團結一致對抗敵人什麼的太爽啦!」
「所謂『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過程比結果更為重要，沿途所見的風景才是刻骨銘心的回憶。」
大家紛紛笑起來，他們正極力營造出「團結」的樣子，希望能讓子夜看到隊友支撐彼此面對挫折的一幕。
我永遠也忘不了他那天的眼神和所說的話。
———「抱歉，我讓你們痛苦了……想哭的話盡情哭就好，你們想表達的東西我都明白。」
那一刻，大家苦笑。
他們沒料到子夜如此聰明，同時他們知道事情失敗了———今日的事勢必又要在他的心裡留下一道傷疤。
「大友啊，不論如何你也要記住，『與隊友一起走到終點』這件事並不是夢。」
「這本來就不是一件輕鬆的活，你不要把這次失敗歸咎於自己身上。得不到並不是你沒有資格擁有它，只是時機還未到而已。」
最後我們相擁而哭，告別了比賽場地，同時也告別屬於我們的青春———三年級的部員畢業了。畢業後我跟他保持著聯絡，當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年，而且很不巧還碰上與花宮的那場比賽。當我因為腿受傷而倒下來的時候，我下意識望向觀眾席，我希望他沒有看到這一幕。我是希望他能夠笑起來才帶他走進籃球的世界，我不想他因為這件事而墜入無邊的黑暗。然而有些事情還是無法避免，子夜還是看到了，而且還因為這件事變得有點扭曲。
「花宮真!等著瞧，我會比你做得更狠、更絕。」
他的表情十分可怕，那雙空洞的雙眼彷彿失去了靈魂。
「不，子夜，你聽我說。不要恨籃球，好嗎?」
「我不恨籃球，我恨他。」
「那、那你也別恨他，好嗎?」
「不好。」
「子夜，暴力不能解決問題!如果你現在跑去教訓他，你的籃球生涯就完了!」
「完了就完了!」
「難道你想我以後都抱著內疚的心情打籃球嗎?子夜，你不想和我一起站在球場上奮戰嗎?如果你因為這件事而不能打籃球……你希望變成這樣嗎?」
「……我不希望。」
「那你答應我別找花宮，好不好?」
他再三猶豫，最終還是不情願的答應了。自此以後子夜幾乎每天放學都會跑來醫院看我，直至他加入誠凜籃球部。
當我出院的時候他已經變了。他變得能主動進攻，學會不少中鋒的防守技巧，他甚至能夠獨自在挫折中重新振作。
面對花宮他不單能夠冷靜地面對眼前的陰謀詭計，讓隊友免於衝昏頭腦，甚至學會放下仇恨，放下執著。
面對父親他雖然存有怨恨，但他不再執著過去的痛苦，心靈得到釋懷，甚至還希望父親能夠放下執念，以德報怨。
面對青峰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擊，他沒有陷入絕望的深淵，反而捨下自己一直依靠的「計謀」與隊友背水一戰，甚至在最後踏進ZONE的領域。
這一切的變化來得太快，我根本無從適應。我不禁捫心自問，站在眼前的人還是那個子夜嗎?記憶中的子夜是那麼的脆弱，他不願意觸摸以往的回憶，只會一個人縮在孤單的角落裡舔傷口。
他害怕孤單，所以渴望擁有，但因為害怕失去，所以更害怕擁有。
然而當初坐在角落的少年悄然間已走出過去的泥沼，一步步走向成長的路上，不單化身為劍砍掉花宮設下的蜘蛛網，青峰走進ZONE的時候還能與他勢均力敵。
不知何時，子夜已經強大到不需要我擔憂他了。
不知何時，原本應該由我去保護的子夜竟然反過來守護我。
———「不過我希望你給我記住，如果你回來是為了誠凜，那麼我來到誠凜就是為了保護你。」
不，子夜，你錯了。
你回來不單保護了我，你還代替我保護了誠凜。
你知道嗎?
如果說我在花宮的暴力攻擊中展開雙臂，猶如護盾般讓你們免受傷害﹔那麼你在青峰走進ZONE的時候揮出利爪，就是如同銳劍般為我們砍掉障礙。
子夜，你已經不需要我的保護，真正成為與我並肩作戰的隊友。所以，當你想衝破黑夜的時候，只管在前方盡情地放手一搏吧!
你的背後，
有我護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後記:
一個字:甜。
木友發糧OVO+甜得不要不要的~
留言列表
黑籃的籃球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