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搖晃,車站等候室旁的街燈照射著微弱的燈光,剛好從等候室的小窗外映照在木吉的臉頰上。昏暗的光線下,木吉的表情顯得格外柔情,那彷彿能包容全世界的眼眸讓大友最後的防線瞬間崩坍。大友先是反身轉而面向木吉,手從木吉的拑制下鬆脫開,然後雙手緊緊地攬住木吉的腰,整個小臉窩在木吉的懷裡。原本微弱的嗚咽聲,如今已變成號啕大哭。
木吉默默地加重懷抱的力度,他想起上次大友在海常桐皇戰失敗時依然強忍淚水的樣子,心裡又是一番感慨。那時候子夜選擇獨自承受悲傷,當時他覺得有點挫敗,因為子夜從來都不願意真正地依靠誰。也許誠凜的大家以為子夜平日特別黏他,加上他們又是前輩學弟的關係,所以大家會誤會說覺得子夜最依靠的人是他。事實上在照榮的時候,大友第一個學期還是處於冰山狀態,後來他的情況才開始有所轉變。即使如此,大友還是不太愛分享自己的想法和情緒,只是比起以往的冷若冰霜,他的臉上漸漸會因心情的轉變而有所變化罷了。這不代表子夜依靠他,這只是子夜卸下面具,願意讓人瞧見真實的他而已。
回到誠凜後,大友比起照榮的時候更加積極樂觀,善解人意,這些都是他從未見過的子夜。所以,正確來說,他其實一次都沒有見過子夜落淚的樣子。最接近的一次還是桐皇一戰輸掉時,電話另一端傳來的抽泣聲。沒錯,子夜確實在他面前比較願意打開自己的心扉,但他真的依靠自己了嗎?不,子夜獨行俠的性子並不允許自己依賴誰,一旦遇到什麼困難,他第一反應還是把自己關起來。所以海常桐皇戰的時候,子夜不哭,因為那時候他還沒有真正地依賴別人。正因如此他才倍感挫敗,他還以為自己已經是子夜最信賴的人,結果子夜還是沒有完全依靠他。那時候他在心裡默想著,總有一天他要看到子夜真正放開自己並在他面前流淚。而如今,子夜真的放下了,他願意暴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可木吉卻感受不到一絲成功感的喜悅。
我錯了,子夜。當我看見你的淚水時才頓悟,比起看見你展露自己最軟弱的一面,我寧願你永遠沒有流淚的機會。我寧可不曾瞧見你落淚的樣子,也不希望你像現在這般惴惴不安,惶恐無助。
「我不會恨你或討厭你,所以你也答應我,以後絕對不要再這樣亂來好嗎?」
「……你不是說都依我嗎?」
木吉語塞,這般看似任性又似耍性子的子夜委實不多見,這代表子夜現在的狀態很舒服,很自由,這實在太難得了。木吉笑了笑,下巴輕輕的貼著子夜的額頭,說道:「我是依你,但我希望你行動前能考慮一下我擔心你的心情。」
大友聞言抬頭望向木吉,只見木吉一臉燦爛的笑容,大友嘴角微微抽搐,手指戳了幾下木吉的胸口,「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木吉無奈地笑了。是啊,他們二人實在太愛逞強,這一點他也沒資格責備子夜。
「那就讓我們互相依賴吧。」
「本來就是啊。」
木吉歡喜地摸了一下大友的頭,這時他才驚覺二人的姿態極其詭異和曖昧,他有些驚慌地支吾道:「那個……子夜啊……你不覺得這個姿勢有些奇怪嗎?要不你先起來?」
大友聽畢噗一聲的笑了,臉上還泛著一層淡淡的紅暈。木吉以為大友會很尷尬地鬆開雙手,殊不知大友調皮地扮著鬼臉,調侃地道:「你現在才發現嗎?」
略為紅腫的雙眼、臉頰上異樣的紅暈加上搞笑的鬼臉,配上窗外映照進來的淡淡光線,昏光照射下的大友散發著一種迷樣的可愛。再加上大友現在還在木吉的懷裡,這讓木吉愣住了。就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似乎被什麼東西射穿了心臟,心跳聲尤如小鹿亂撞起伏不斷。
大友的鬼臉沒有維持很久,他說完那句話後很自然地鬆開木吉,然後從背包裡掏出紙巾擦去臉上的淚痕。完畢,大友發現木吉呆若木雞地傻坐著,他戳了兩下木吉的太陽穴,「木吉前輩?你在想什麼啊?」
「啊?我、我沒有想什麼啊!」反應過來的木吉有些尷尬地搔頭,與此同時他們等待的巴士終於靠站了,木吉立即轉移話題:「車到站了!我們快點上車吧!」
大友雖然對木吉的異樣感到疑惑,但他直覺認為不應該深究下去,所以他便裝作若無其事似的拉著木吉的手走上車,並且在車子行駛途中靠著木吉的肩膀睡著了。而遲頓的木吉看到大友熟睡的樣子,心下一陣暖意,頓時將先前的尷尬忘得一乾二淨。
翌日
原本還像一頭死豬般昏睡的大友被麗子一通電話給吵醒了,電話裡的麗子顯然很煩躁,一問之下才知道黑子和火神的鞋子居然都壞了。
『還好你的球鞋沒有跟著一起壞掉,否則我肯定要瘋啦!!』
「監督你冷靜點,三個人碰巧在同一天球鞋都壞掉的機率實在微乎其微,不需要憂心啦。」
『我也知道好嗎!我本來只是想詢問你眼睛的情況而已!』
聞言大友眨了幾下眼睛,右手攤開掌心在眼前輕輕搖晃,確認並無任何異樣,大友這才回道:「我的眼睛好得很呢!」
『真的嗎?你別騙我,不然我一定會把你剥皮拆骨,知道嗎?』
大友心有餘悸地將電話掛掉後,懶洋洋地去刷牙洗臉,正當他打算去大廳吃早餐時,桐生卻一臉嚴肅地走進洗手間並將其反鎖。
一瞬間,大友覺得有一萬隻草泥馬在自己面前跑過來。這什麼情況?他幹嘛把門給反鎖?大友下意識地提高警覺,直至桐生開口這才鬆一口氣。
「昨天是什麼回事?坐在誠凜休息區的那個人是你父親吧?他什麼時候回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們見面了?為什麼你們會怎麼走到一起?」桐生連珠發炮地向大友扔來好幾個問題,大友有些懵了,等大友回過神來,桐生的臉幾乎皺成一團。
「你冷靜點。」大友嘆了一口氣,整理一下思緒,然後將自己重遇父親的經過交代清楚,「我之所以沒有通知你們並非有意隱瞞,只是我還要專心於比賽中,沒時間處理家務事。現在你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你想怎麼處理?」
「我……」桐生惘然地望著大友,顯然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見此,大友挑了一下眉頭,「如果你沒有什麼打算,那還是待我比賽結束再處理吧?總之,我沒打算一直瞞著母親,這一點你有什麼意見嗎?」
「呃……沒有,你母親確實有知情權。」
大友有些意外地睜圓雙眼,「既然你不反對,那你剛才那麼慌張幹什麼?」
桐生有些尷尬地苦笑道,「我這不是關心你嗎?想起從前只要一提及他,你就會擺出一副可怕的表情,我擔心你啊!我沒想到你會如此冷靜。」
「畢竟那時候誠凜的人都在,要是我把美工刀拔出來捅他兩刀,這人證也太多了。」大友雲淡風輕地說道,嚇得桐生頓然緊張地捉住大友的雙臂,「你千萬不要衝動!」
「……我只是想玩笑而已。」大友有些無奈地搔頭,然後拍了一下桐生的肩膀,「你放心,我已經看開了。要不然我怎麼會接受他幫我訓練呢?」
言畢,大友解開門鎖從洗手間走出大廳,一臉若無其事地與母親閒話家常。享用完早餐,大友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背包的東西,默默地走到玄關穿鞋出門。大友一路走向外面的大街,五分鐘後順利地坐上計程車,很快便來到細馬入住的醫院。
「齋!!我來了!!」大友推開細馬病房的大門,看見細馬正著迷地盯著桌前的手提電腦,不禁好奇地問:「你在看什麼?」
「看你昨日在場上的英姿。」細馬難得沒有講警世良言,十分正常地回答大友的問題,「然而我有點看不懂,我反翻看了幾次也猜不出箇中因由,一時間有些感慨呢。」
「感慨啥啊?」
「我沒料到有一天我連球場上的你都看不透。」細馬的語氣有些黯然,大友雖然察覺到,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所以乾脆無視掉了。
「信光跑哪去了?」
「……夜夜,信光光可不是我的私人護理,他要上學啦。」細馬輕笑道,「每個人生來都是孤單隻影,所走的路也必孤身前行,最終孤獨離世,結束人生。」
又來了!大友露出厭惡的表情,見此細馬有些吃驚,「喜怒不形於色的夜夜也變成表裡如一的老實人了嗎?果然是近墨者黑,木木把你教壞了。」
「哦?是嗎?我竟然變成老實人了?」大友嘴角抽搐地說道,與此同時他坐到病床旁,拿起桌前的水果刀,開始幫細馬削蘋果皮。
「世事變幻無常,人始終不能勝天,無法猜透世間萬象,哪怕是冰山一角。果然人與動物最大的差別不是思考的細胞,而是進化的步伐。」
「我的忍耐是有極限的,你要是說夠了就給我講人話,我沒心情玩解謎遊戲。」大友臉無表情地說道,細馬本來還想繼續拋警世名言,聽到大友的話後便閉上了嘴。
「那夜夜要幫我解答困惑嗎?」細馬指了一下電腦的螢幕,「你的ZONE是什麼回事?」
大友瞄了一下螢幕,一邊解釋比賽的情況,一邊將已經削好的蘋果遞給細馬,「反正就是前後兩次進入ZONE而已啦,沒什麼大不了。」
「明明只要放著不管木木,這場比賽就不用那麼冒險。」細馬搖頭嘆息道,「夜夜對木木真偏心。」
「我對你也不差吧?」大友翻了一記白眼,指著自己削好的蘋果,說道。
細馬啃了一口蘋果,他瞄了幾眼大友,只見大友一臉燦笑地望著他,對此細馬挑了一下眉頭,聳了聳肩,隨即轉移了話題,「好啦,我已經沒事了,你還是專心比賽吧。」
「我有啊!我就是為了專心比賽才過來瞧一眼你的情況嘛!」大友伸懶腰說道,「看來你康復得不錯,那我就不用來看你啦哈?」
「呵呵,你還說對我好,與木木相比差很遠吧?我可是因為你才會被惡童盯上的哦?」
「反正你又不是真正的在乎。」大友聳肩,細馬眨了眨眼睛,眼簾微微垂下。然而大友並沒有察覺到細馬的神情變化,繼續說道:「再說,雖然你因我而被盯上,但上釣的人是你,這不能賴我吧?」
「夜夜對人家很無情呢!」細馬抿了抿嘴,一副委屈地盯著大友。大友嘴角微微抽搐,他伸手巴了一下細馬的臉,「我若是無情就不會來看你啦!」
細馬可憐兮兮地摸著自己的臉頰,見此大友無奈地嘆息,「既然你沒事我就先回去囉。」
眼見大友不再配合自己演下去,細馬也不佯裝可憐了,他微笑地向大友點點頭,「祝你比賽順利。」
「我祝你早日解脫。」
剎那間,細馬原本笑意盈盈的笑容似乎添加了一絲寒意。
「……夜夜,你又來了。」細馬臉上的笑容依舊,然而大友能感受到一股陰寒的氣息從細馬身上散發著。
「你還記得我的承諾嗎?我已經證明了自己,那你呢?」大友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你是時候放下吧?」
細馬的眼神從大友身上移開,左手不自覺地扯了一下床單,隨即望回大友,「或許吧。」最終,細馬道出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大友低頭望著細馬的抓住床單的手,他笑了笑,「齋,你還記得自己曾經向我說過的一句話嗎?『人生就像一枝箭不能回頭,回頭就意味著墜落。正因如此,人生最重要的不是置身何處,而是前往何處。』」
「我記得啊。」
「那我現在也送你一句話。」大友邊說邊轉身走向病房大門的方向,細馬默默地抬頭望著大友的背影,臉上的微笑早已收了回去,「如果你曾歌頌黎明,那麼也請你擁抱黑夜。」
細馬不語,良久他才輕聲低喃道:「怎麼?這是你的經驗之談?」
大友聞言笑了笑,真是難得啊,齋居然會正面回應他。自從他加入籃球部並漸漸打開心扉後,他們每次聊及這個話題,齋都會避而不談,鮮少與他搭話。
「有人說過,經驗就是得不到真正想要的東西時,所得到的東西。我在尋求志同道合的伙伴之路中獲得最多的,大概就是名為『經驗』的東西了。」大友說道,隨即推開病房的大門,「齋,所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你想自欺欺人到何時?」
「我……」細馬聞言欲言又止,下一瞬他卻幽幽地垂下了頭,默不作聲。對此,大友了然於心地瞟了細馬一眼,輕輕地關上病房的門。
門外,伊澤信光不知何時起便靠在牆邊默默地聽著二人的對話,看到大友步出房房,信光揶揄地向大友說:「你剛才很像齋篠喔?」
「他不是喜歡警世名言嗎?那我只好以其人之道,還以其人之身了。」大友瞇著眼笑說著,然後輕輕地拍了一下信光的肩膀,「當初答應你的事,我深信很快就能實現了。」
信光眉頭一皺,「你怎麼如此肯定?」大友沒有回話,而是揮手向他道別。信光眼神複雜地望著大友遠去的身影,最終輕嘆一口氣。
罷了。除了相信你,我還能怎麼辦呢?大友,你別讓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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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章名無題,因為這章剛好是木友糖的結尾跟細馬的一些伏筆,所以我覺得怎麼改也不太對勁,最終只能無題了。
這糖甜不?希望這一點點的甜,能讓最近發生的各種掃一八(你們懂的)的悲劇情緒得以有點紓緩。我也不該要不要慶幸自己未開過車......總之,大家小心。
有想過要不要再搬家,但我確實覺得搬家是一件很廢力氣的事。如果我再搬的話,或許就不像這次將所有文章都搬過去,直接由最新一篇發表就算了。我所期望的是能讓人看得見,那麼就算分成兩個平台,只要這邊沒閉站,那就沒關係了。(若真是這樣的話,PIXNET會是我的不二之選,因為基礎已經有了,只是不全搬了)
一直知道黑夜存在,幻想過黑夜將至,只是沒料及黑夜來臨時,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原來是這麼的冰、這麼的冷、這麼的寒,讓人痛心疾首,悲憤欲絕。黑夜來襲,但總有黎明。就不知道黎明終於升起時,死在黑暗裡的無辜者是否已經堆積如山、屍骸遍野了。
其實像這樣發表言論也有一絲憂心,只是我畢竟身處對岸,加上文者的骨氣,哪怕不能硬對硬,至少也要像曹雪芹般含沙射影吧?
願黑夜遠去,
黎明將至。
各位二創原創的寫繪手們,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