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墨青泉—酌酒‧醉半生

滴答……滴答……

水珠慢慢的滴入平靜的水面，泛起陣陣漣漪。一滴又一滴，泛起的漣漪一波又一波。

平靜了，然後又被打亂。亂了，又會回歸平靜。

惡性，一直循環。

你知道嗎?現在的我，經不起你一時挑釁。

站在體育館的門口，右手僵硬的緊握著門柄，那冰冷的鐵柄被手心的汗融化掉，變得無比熾熱。儘管如此，那雙手仍然緊緊的抓著，沒有放開。

此刻的心情有點沉重，站在門外的孤單身影被風吹得搖搖欲墜，心裡的鉛塊一直往下墜，似要墜落到地獄一樣。

吹打著幼小的身軀，骨頭控訴著寒風的無情。黃昏的太陽漸漸變得暗淡無光，天空上那泛紅的雲如同鮮血般染滿整個世界。

———發生了那種事，他應該要如何面對木吉前輩?

疑慮盤踞著腦海，那千頭萬緒的銀線一圈又一圈的環繞著脖子，難過扣著他的咽喉，使他呼吸困難。

深呼吸，隨著胸口的起伏，大友那雙幽藍色的眼睛蒙上一份堅定，嘴角勾起呆呆的傻笑，然後那雙硬化的手終於推開大門。

「喔~大友，今天來得有點晚啊!」火神從地面起跳灌籃，看到大友進來便打了一聲招呼。

「火神君，監督說了不要跳太多次。」黑子突然出現在大友的身旁，「大友君午安。」隨即冷淡的打招呼。

喉嚨吐出一個笑聲，習慣性的向每一個人打招呼。然而，當大友看到麗子旁邊的日向時，大腦的固有程式就像被強行中止了一樣，完美無瑕的笑容唰一聲的被砍開一個裂縫，嘴角微微抽搐著，眼珠不停的在眼眶打轉著，整個人都亂了。

糟糕了!臉上的笑容還在吧?應該沒有露出哭的表情吧?還行吧?一個個憂慮像炸彈一樣轟炸著那細小的靈魂，使大友有點不知所措。

「午安啊大友，今天也要好好練習啊!」日向和平日一樣親切的說著，這讓神經繃緊的大友倏忽的鬆了一口氣。還好，一切都和往日一樣。

於是，程式再次被驅動，那公式化的回答、語氣、表情又一次出現在大友的臉上。

向在場的大家都打了招呼後，大友跑去拿起了一個籃球，準備開始他的運球跑步練習。

「大家好~~~」此時，木吉的聲音突然出現，大友全身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抖，一股陰寒的氣息從腳底湧上。

怎麼辦?!怎麼辦!!!木吉前輩來了!!慌張的想著，思緒打成一個個死結，不安的情緒遊走全身，心跳的起伏比股市的波動更要厲害。

球鞋磨擦地面的聲音愈來愈接近，那顆在自己身體裡的心跟隨著腳步聲而跳動著。察覺到這一個事實，大友反而感到十分震驚。

從什麼時候開始，跟隨木吉前輩的腳步變成了一件多麼自然的事情?

由初中看到木吉前輩那一天開始，他便為了木吉前輩而拋棄了勝利的寶座，毅然的來到籃球的領域，一個陌生的世界。

在不熟悉的世界裡，他下意識的跟著木吉的步伐，跟著他的風格，跟著他的一切。不自不覺間，這一份純粹的依賴漸漸升級為另一種感情。然後，對於受到木吉前輩的影響，還是把木吉前輩當成自己的全部，一切都是這麼自然。

就連其他人也認同了這一份自然，自然已經是理所當然。

從來都沒有否定過這個理所當然，更不可能想到這一份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會為木吉前輩帶來沉重的背負。

———「抱歉，子夜。只是……我在乎的人並不是只有你。當然誠凜的大家我也很在乎啦!嗯……還有日向。我、我們現在……嗯、在一起了。」

溫暖與內疚縱橫交錯，那一副歉疚的神情刺傷了眼球。心中的震撼，使大友差點連站都站不穩了。腦袋暈暈的，四周的事物尤如虛幻景象般朦朧。然而內心的那份沉重與心酸卻一直刺著他，這不是夢啊。

醉了半生，如今終於還是要喝一杯清醒酒。把最真摰的感情完完全全100%交付給別人，結果變成了最沉重、最熾熱的負擔。

半生痴情，不過是一廂，情願。

嘴裡似乎有種酸酸澀澀，舔了一下嘴唇，卻發現原來是淡而無味。茫然的望著前方的身影，世界似乎已經崩潰了。夢已破裂，碎得粉身碎骨，不得再醉。

那一天，我的回答是什麼呢?

面對殘酷的真相，失去方向的我，茫然的回答了什麼?

聽到他親口承認和日向前輩在一起，心頭第一句泛起的話是什麼?

咦?

這重要嗎?

從回憶中驚醒，嘴角瞬速的掛起了笑容，眼睛被一層紗布蒙蔽著，這一刻大友把真實的自己縮在軀殼下。

「喔!木吉前輩真晚呢~」輕鬆的語氣和平日沒有任何差異，誰也聽不出有什麼問題，包括木吉在內。

「啊、啊啊，是啊。」不自然的搔了一下頭，「今天比較晚，抱歉呢~」然後和平日一樣摸著大友的頭，「來吧，我們一起練習吧!」

正常不過的話語，每一天都能聽到的句子，不知為何今天卻覺得有些不同。是語氣嗎?不是。表情嗎?也不是。

不同的，是心態吧。

是追隨著木吉前輩、喜歡著木吉前輩的心態，如今都要去克制了。

已經，不能再喜歡他了。

「好，那就來吧!!」

試著忘記吧，將這一份刻在骨子裡的習慣削掉。如果喜歡他已經是一件理所當然、自然的事情，那麼從今開始便將自然扭曲，從而忘記。

不能再為木吉前輩帶來麻煩了，如果我的愛會變成他的負擔、他的壓力，那麼我能做的就只有遺忘。

將一切遺忘。

忘了，把所有都拋開就行了吧?

只要忘了他。

這個概念植入腦袋深處，迫使那個真實的自己默默的捲縮在角落裡，靜靜的享受著寧靜的侵蝕。然後把感受藏好，將面具戴上。

來吧!由現在這一刻開始，不再動情。

———「還好吧?子夜你看上去好像有點累?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和平日一樣的關心。

———「終於放學了!子夜我們一起去體育館吧!不知道今天又要做什麼訓練呢?」

和平日一樣的邀請。

———「子夜，一起回家吧!免得你一回兒迷路呢，哈哈哈。」

和平日一樣的體貼。

———「這一次的數學測驗又當掉了……子夜你快點救救我啊!!」

和平日一樣的請求。

———「咦?原來黑子和火神在一起嗎?欸……我完全沒有發現耶!!子夜你知道嗎?」

和平日一樣的遲鈍。

———「啊!!我剛剛買回來的糖啊!!我又踩碎了……子夜你不要笑啦!」

和平日一樣的笨蛋。

———「麗子，不用這麼緊張啦!大家都在努力，這一次一定沒事的!子夜你說對不對?」

和平日一樣的神經粗。

一切一切都和平日一樣，這叫我如何能阻止我的習慣?

跟隨你的腳步，跟隨你的背後已經變成了呼吸一樣自然，如果要我停止對你的依賴，停止對你的愛慕，就如同叫我別呼吸一樣難。

我已經試著不再愛你，試著克制自己對你產生的感情，試著不再帶來壓力給你。然而你的一舉一動都和往日無異，不曾改變的對話，讓我不斷產生錯覺。你的每一個神情，彷彿告訴我那一天是不存在的，我還是可以繼續去愛你的。

這令我堅定的信念漸漸變薄。

你不是和日向前輩在一起嗎?你不是因為我對你的愛而感到有壓力，有負擔，所以才會露出內疚的表情告訴我實情嗎?

那麼，為什麼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我?

我不願意自己對你的感情讓你感到為難，更不想因為我愛你，所以覺得你對不起我。

這不是你的錯，而是我一廂情願的跟隨你的步伐去愛你。你並沒有任何責任，所以你不用表現得和平日一樣這麼關心我。

因為我的夢早已歸零，我的愛已經結成冰。

能請你任由我留下孤獨的背影，露出落寞的神情嗎?你的關心，對我來說是一種煎熬。

而我，已經經不起你的挑釁。
知道嗎?

我已經把自己封印起來，把那一份情感冰封。所以請你不要闖進我冰冷的愛情，　我怕沈睡的夢會被你驚醒。

真的，不要挑釁我已經冰冷的愛情。

因為，我怕。

我怕醒來會愛你愛不停。
請你別再靠近，不要讓我狠不下心。

現在的我，經不起你，一再挑釁。

就讓我從此孤單一人在路上奔馳，忘記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