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太師，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搞懂，為什麼你要幫助我。你到底是喜歡人類，還是討厭呢?不如說，你對這個世界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思?」
「陛下，這重要嗎?」
「……總有一天，我要在你的嘴巴裡得出答案。」
「呵呵，說不定你死了也未能得出來了。」
「紫，你還在玩那種遊戲嗎?」一邊把弄著烏黑的秀髮，臉上露出高傲的神情，紅仙正一臉蔑視的望著眼前的中年人。
被稱為紫的中年人低沉的笑了一聲，「這真是稀奇，堂堂紅仙竟然下來了?」話中似乎帶有譏諷之意，只是紅仙並沒有在意，僅僅是微皺眉頭。
「只是路過而已。」紅仙的口吻十分淡漠，她伸手拿起書案上的公文，隨意地翻了幾頁，「黃葉告訴我，你還在玩這種遊戲。明明我們根本不在意所謂的承諾，只有你才一直守著……到底是為了什麼呢，紫。」
紫並沒有說話，他只是沉默地望著眼前的公文山，以及被硯台壓著的宮紗紙，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紅想問的並不只是「為了什麼而留在人間」的答案。仙人的生命恍如長江之水沒有盡頭，漫長的時光使他們無欲無求，不論是仙界還是人間，他們沒有任何的欲望或追求。既然如此，仙人流連於人間的理由是什麼?若果沒有欲求，作為仙人之首的紫仙怎會甘願留滯在這骯髒污穢的朝野之中?
她想知道理應無所欲求的仙到底在這人世間妄圖想得到什麼。
紫的沉默讓紅仙感到沉悶，眼見對方並沒有回答自己的打算，她揮一下自身的衣擺，「算了，你要和人類相親相愛，我不會阻止你。就這樣吧，我回去了。」言畢，就這樣離開了紫的房間。
在沉思中回過神來的紫嘆了口氣，這個高傲的公主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啊?她不會是出於高傲的關係，所以是來關心他嗎?還是說僅僅是為了想得到疑問的答案?
紫默默搖頭，反正紅到底為何出現並不重要，問題是眼前的公文啊……紫如此想著的時候，門外卻閃過一道人影。
「陛下，既然來了就乾脆進來吧。」
霄太師輕聲說著，與此同時他已執起案上的毛筆，繼續處理眼前堆積如山的公文。
「看來你很忙碌呢，霄太師。」
霄太師瞄了戬華一眼，「陛下此番前來該不會只是為了看微臣的工作量有多重吧?」
「當然不是。」
戬華微笑的說著，隨即落座於書房右側的客座上，一手執起案上的茶杯，「這是極等汝窯，你的品位還是一如以往呢。」
「承蒙謬讚。」
「霄太師，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搞懂，為什麼你要幫助我。你到底是喜歡人類，還是討厭呢?不如說，你對這個世界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思?」戬華一邊問著，一邊把玩著手中的茶杯，「你這人就像茶杯一樣，如果不品茶的話便瞧不到杯上的紋理呢。」
言畢，戬華把茶一口而盡，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見此霄太師微挑起眉頭，「陛下，這重要嗎?」
戬華輕笑一聲，然而霄太師卻看不懂他的笑聲到底為何而笑。說到底，這個男人總是令人捉摸不透，就算他是紫仙也未必能窺見他的內心。
但是這也沒所謂了。
不論他想什麼，只要戬華能夠結束一切，推動那骰子擲出點數就夠了。
「……總有一天，我要在你的嘴巴裡得出答案。」
「呵呵，說不定你死了也未能得出來了。」
戬華沉默了幾秒，最終輕笑一聲，把茶杯放回案上，「藍家的書信來了。」
「喔?」
霄太師批文的手一頓，隨即他把毛筆擱回筆架上，「三胞胎在這個時候來信，證明他們已經做好準備了。」
「大概吧。」
聽到戬華略為模糊的回答，霄太師微皺起眉頭，「難道不是嗎?」
「他們應該早就察覺到朝堂上那些蠢蠢欲動的野心吧?動蕩的先兆如此明顯，藍家早作準備也未嘗不可。」
「……那封書信不是辭退信嗎?」
戬華聞言笑了一聲，「說來也奇怪，信函的封套上確實是寫了『辭退函』的字樣，裡面的內容倒是令我嚇了一跳。」
戬華從懷裡掏出一封書函遞給了霄太師，霄太師略為恭敬的接過後便立即翻開了書信閱讀起來了。
信裡的行文語氣從容不迫，不卑不亢的字體還暗藏一絲挑釁的意味。這確實是藍家的風格，問題是書信裡面的內容。
信裡不但一字不提辭退的事，反而還一直暗示他們欲要繼續留在朝堂的意向———只要戬華主動要求，三胞胎願意留在朝廷至最後一刻。
「作為藍家宗主竟然寫下這樣的書函，而且他們沒有使用藍家的家徽印章，這算是歸順的意思嗎?」
「大概吧。」
戬華毫不在意的態度令霄太師感到有些疑惑。怎樣說也是藍家的三胞胎，他們竟然甘願追隨戬華，難道他沒有任何感覺嗎?
戬華看到霄太師困惑的神情，臉上露出趣味的笑容，「對於書信的事，我也感到很驚訝。如同我不知道你為何幫助我一樣，我同樣不曉得他們願意留下來的理由。所以我才來這邊詢問答案。」
「我跟他們不同。」
「是嗎?在我眼中你們很相似。」
霄太師聽後挑起眉頭，嘴角抹起一道嘲諷的笑容，「陛下要將我與他們比較嗎?」
「不是比較，只是覺得你們都是傻子。」
「難道你不喜歡我們追隨你嗎?戬華，沒有誰能夠以一己之力撐起全部，即使是孤家寡人的王也不行。」
「我知道，所以我才任用你們不是嗎?」戬華輕聲說著，「先不說你跟藍家，旺季和他收養的三個孩子已經充分表現出唯才是用、選賢任能的好君王吧?」
「難道那不是你的惡趣味嗎?即使我已經多次提醒你但也不處理他，你到底在想什麼?」
「你不覺得留著他更有趣嗎?」
「有趣?目前朝堂動蕩的原因是因為尚未封立太子，而且朝臣當中竟然還有一名蒼家的遺孤，莫不是陛下認為局勢還不夠混亂?」
戬華默然不語，望著眼前稍微動怒的霄太師，他倏然輕搖幾下頭，「霄，這不是你所期待的事情嗎?」
戬華一雙幽暗的眼神正望著霄太師，無形間散發著皇者的肅穆威嚴，當中似乎還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息。若是平常人被戬華王這樣一瞥，早就已經雙腳發軟、手腳無力了。但是戬華面前的人是霄太師，在他面前氣勢與威嚴只不過是浮雲。霄太師從不驚慌混亂，向來都是穩重如山、氣定神閒的樣子。
「陛下是這樣認為嗎?」
「難道不是嗎?霄，雖然我的確想不透你為何有這樣的渴望，但是我還沒有愚昧到不知道你在我身邊所求的是什麼。」
言畢，戬華從座椅上站起來，稍微整理一下儀容便打算離開。
「陛下。」
戬華腳步一頓，「怎麼了?」
「藍家的書信，你到底怎樣回應他們?」
「不回應。」
「你要拒絕他們嗎?藍家退出朝堂的話將會惹起一陣巨大的動蕩，那些大臣的野心會更為膨脹，而且留下藍家對於朝廷有莫大的裨益，陛下難道真的要拒……」
「我不是拒絕他們。」
戬華彈了一下右手食指上的污垢，「非誠勿擾，那是我對他們的尊重。」
「那我呢?」
霄太師不加思索的脫口而出，下一秒他便挑起了眉頭。沒想到他竟然下意識問了這樣的問題…….真是愚蠢!
戬華原本背對著霄太師，聽到他的詢問後便轉身望向他，臉上一副富有興饒的樣子，「這問題是認真的嗎?」
「大概吧。」
霄太師借用了戬華剛才的回應與口吻，對此戬華爽朗的笑了幾聲，那清脆的笑聲在霄太師的耳裡更像是刺耳的嘲諷。
「你需要我的尊重嗎?再說，孤剛才已經回應你了。」
戬華在最後將自稱改為「孤」，原本露出富饒興致的臉色倏然變得肅穆，言畢他張手揚起身後的黃袍，雙手靠背的離開了霄太師的書房。
霄太師盯著戬華遠去的身影，嘴角微微抽搐。戬華這家伙，就這樣丟下一句莫名奇妙的話就走了嗎?
———「霄，這不是你所期待的事情嗎?」
正因為我所期待的事情與你的霸業相同，所以你才把我留在身邊嗎?還是說，你是出自留下旺季的那些「趣味」才把我留下來?
藍家呢?
為什麼你不將藍家放在身邊?
「你對藍家還真是溫柔呢……」
「果然我還是搞不懂啊!黃葉!」
紅仙一臉不滿的踢開了黃葉醫館的木門，木門啪的一聲應聲而倒。
「紅!你要賠我一扇門喔!」
黃葉一邊整理藥材一邊說著，紅仙在此之前已經使用法術把木門修好。見此，黃葉只能無奈地嘆氣，為什麼紅總是喜歡在人間使用法術?雖然法術很方便，但是這樣會喪失不少樂趣啊!
「黃葉!你告訴我，為什麼你們這麼喜歡在人間流連?」
看見紅仙因為疑惑而露出毛躁的表情，黃仙先是一陣錯愕，隨即豪爽大笑起來，「沒想到公主你會為了這個問題而苦惱，哈哈哈哈。」
「黃葉!!」
紅仙咬牙切齒的說著，黃仙捧腹大笑好一會兒才止住了笑意，「我說啊公主，為什麼突然對這件事感興趣?」
「因為太無聊了。」
紅仙的表情由先前的煩躁轉為平靜，姣美絕色的臉孔透露出絲絲冰冷的寒意，此刻的她已經變回高傲的紅仙，儀態萬千。
「最近日子有些苦悶，所以這才好奇你們在人間幹什麼。說實話我很驚詫，你的話就算了，紫和黑竟然那般迷戀人間實是超乎我的想像。」
「是這樣嗎?」黃葉整理藥材的手一頓，「我倒覺得很符合他們的個性。」
紅仙一陣無語，媚眸瞥向黃葉手中正在分類的藥材堆，眉頭輕皺。她的確不懂，像這樣普通的事物到底有何吸引力，使仙人也沉迷當中?再說她也並非不管世事，只是平日都在雲端上看盡人間百態，人間確實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親身嘗試一下不就好了嗎?」黃葉把手中的草藥遞給紅仙，「人間的魅力只能自己發現，正如當初我接觸醫術才知道人類的有趣。」
「有趣?」
「人類的生命只有百歲，對我們而言不過是轉眼即逝的時光，但他們卻為了生存而不斷拚命掙扎。當你看著因為人類對活著的執念而漸漸變得先進的醫術，你會發現人類真的十分有趣。」
「哪裡有趣?」
「為了『渴求』而拼命……我們對於這件事都感到陌生，不是嗎?」黃葉輕嘆一口氣，把藥材都放進身後的藥櫃裡，「所以我們才會感到無聊啊。」
「……我不覺得來到人間就能消磨無聊。再說，紫和黑的想法應該與你不同吧?」
「當然不一樣了!他們並不是因為人類有趣才留在這邊啦。」
「那為了什麼?」
黃葉沉默注視著紅仙，看見她臉上認真的神情，黃葉又嘆一口氣，隨即一道金燦的光芒包裹著他，在朦朧的光團中隱約可見一名少年的身影。
「雖然我也說不清他們的目的，但是這肯定是因為他們尋回我們所喪失的『追求』吧?」
「……」
紅仙望著變回真身的黃仙，眼睛微一挑，「先不管什麼追求，我覺得還是這樣的你比較順眼。你為什麼不乾脆用這個樣貌行走人間?非要把自己裝扮成又老又矮的老頭子，真是奇怪。」
「你不懂啦!中醫醫師愈老愈有經驗，所以我才化成老人的樣子。」黃仙伸了一個懶腰，「你還要待在這邊多久?我打算『回去』耶。」
「回去幹嘛?」
「人間的醫師偶爾會到山上採藥，我打算利用這個機會回去睡覺。」黃仙嘻嘻的笑了兩聲，「畢竟在貴陽這邊化身老頭子頗花法力嘛!」
「……既然這麼麻煩還不如真身就算了。」紅仙咕嚕著，隨即擺了一下裙襬，「算了，我也跟著回去吧。」
「不打算親身感受一下嗎?」
「等我下次無聊的時候再算吧。」
夜深，霄太師正在自家閣院溫酒觀月。
「黃葉，要不要來一杯啊?」
紫霄瞥了一下庭園的角落，下一秒黃仙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紫仙的面前，大手一抄拿起酒壺咕嚕咕嚕的豪飲了。
「你『回去』了?」
「我又不像你能夠維持這麼久，所以只能補充一下體力。」
紫霄默默拿起自己的酒杯遞向黃葉，黃葉把酒倒滿杯子後繼續豪飲，見此紫霄並無任何反應，「紅今天來了，她有找你嗎?」
「有啊。她先找你，然後再來我這邊。不過她跟我回去後又覺得無聊，好像打算跑去找茶呢。」
「茶?公主真是悠閒啊，連平日不怎麼搭理的茶也跑過去了?再這樣下去她快要跑去找藍和黑了吧?雖然這樣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就算公主有一天真的悶瘋了也不會找他們兩個啦!」黃葉把酒一飲而盡，伸出左手擦了一下嘴角，「藍的預言……差不多時候了吧?」
「嗯哼。」紫霄嘴角抽搐地望著已經空空如也的酒壺，「本來她今天找我的時候打算跟她提及此事，不過她突然向我問了些古怪問題，害我把這件給忘了。」
「古怪的問題?難不成是『為何要留在人間?』」
「……哼。」
看到紫霄悶聲不響的樣子，黃葉噗一聲的笑了出來，「公主真的問了啊?那麼你如何回答她?」
「我沒有回答。」
「欸?這樣啊……也難怪公主一臉怒氣沖沖的找我來了。」
紫霄並沒有回應黃葉的話，他默默的伸出右手，一團紫色光暈乍然閃現卻瞬間消隱，但是他的手中卻多出了兩壺清酒。
「喔!果然是霄，來來來把酒給我。」
「一會兒記得把錢還給我就行了，你可不要賴帳啊!」
「堂堂朝廷三師竟然跟一個平民斤斤計較，這實在太沒風度了!」言畢，黃葉一手搶過紫霄手中的酒壺，咕嚕咕嚕的喝起來，「話說朝廷最近如何?」
「嗯…..大概要起風了吧。」
黃葉動作一頓，「藍家呢?如果他們願意留下來的話，情況應該不會發展至那個地步。」
「沒有，他們呈上辭退函了。」
「這也難怪他們辭退啦，畢竟那三胞胎也不是傻瓜，眼下的朝廷千瘡百孔，再不離開只怕會被逼蹚渾水了。」
「所以他們走了。」
黃葉暗嘆一口氣，藍家一旦退出朝野，朝臣的野心肯定會膨脹，加上那位戬華王已經中了縹家的詛咒，看來奪位戰爭是無法避免了。
「不過你應該很滿足吧?」
「嗯?」聽到黃葉的話，紫霄不解的望著他，「何出此言?」
「戰爭一旦開始便會生靈塗炭，你所期望的結束也會降臨。」
紫霄聽後喝了一口酒，「哪有這麼簡單?雖然千瘡百孔，但是還能苟延殘喘。」
「所以你才不解開王身上的詛咒?」
「……」
紫霄的沉默讓空氣變得有些凝重，事實上對於紅仙及黃仙的問題，就連他本人也看不透自己心底那種過於雜亂的感情到底算什麼。
也罷，不論理由是什麼他還是會留在朝廷裡，他只需要知道這個便夠了。
夜漸深，二人無言對月，空樽酌飲，與爾同銷萬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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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520快樂OVO <<我在PO文的時候還是520，只是寫完後記就變成521了T^T
這篇文章在不少地方都下了不少小心思，如果你們能看出來的話我會很高興唷WWW ((大約有5~6個地方吧
如果能找出來的話說不定能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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