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榭不待時,緣散緣聚不由人。

那年,百花盛開。

今年,百花鄉,眼繚亂,不見歸處。

「你的技術看起來不錯,要不要和我一起來個組合?」

那年西部荒野,我遇見了他。我們攜手建立百花,創造繁花血景的新打法,最終倒在一葉之秋的一杆卻邪。我以為,這都不算什麼。一葉之秋很難對付,繁花血景被他破去,所以呢?那又如何?他是那麼的狂野而理智,他從來不會因為困難而停下向前揮劍的腳步。能阻止他的人,只有他自己。

「我的狀態怕是走不下去了。」

平淡、冷靜、不帶任何猶豫或不舍,他只是冷冰冰地述說自己的狀況。他的狀態不行?是啊,如果光看第五賽季的成績來看,大家也會認同這套說法。問題是,這狀態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我想問他:真的不行了?但這念頭轉瞬即逝。廢話!以他狂野不羈的性格,但凡能夠繼續留在榮耀的舞臺,哪怕只有一秒他也絕不離開。他既然主動提出,必然是無法逆轉改變事實。我抿著唇,身後的隊友沉默地盯著我,他們應該是等待著我開口挽留,但我知道這是徒然。沒有誰比他更希望繼續榮耀,我又怎能如此白目如同挖他傷口般出聲挽留?

「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知道。」

他的口吻依舊那麼狂傲,但我知道看似毫不在意的他其實心裡比誰都在乎。他比任何人瞭解自己的狀況,也比任何人更快地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於是他淡然地道出事實,不留一絲退讓,就像他持重劍殺四方時只會沖,不會讓,他連退役也是這樣一往直前。

「準備發佈會吧。」

最後,他淡淡地擱下這句話,離開了訓練室。

昨日花開滿樹紅,今朝花落萬枝空。

那年,第五賽季,百花失去了它的隊長。

自此,繁花血景的絢麗不復存在。

「祝願隊長早日康復,在此之前我會在這裡等你!」

當他在發佈會上離席時,我忍不住高聲吶喊。

我會等你回來!

在此之前,我且將你我二人的信仰肩負,一路堅守。

他站在通道口前回頭凝望,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無聲地吐吶出三個字。隨即,轉身離開,不留一絲綣戀。

『何必呢?』

這傢伙!我無奈地笑了,你管我呢!我就要背負著你的那份信念在百花走下去!管你的手傷什麼時候才好,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

眨眼,兩年過去了。

繁花開依舊,只是炮彈身後再無重劍揮舞的迭影,只餘下一重又一重的爆炸聲。他離開了兩年,我亦獨自奮鬥了兩年。當第七賽季再度倒在總決賽,距離冠軍再次只余下一步之遙時,我累了。

沒有你的百花,我寸步難行。

我以為粉絲對我的聲援能夠支撐我走到最後,我以為只要心存兩個人的信念就能贏到最後,但原來還是不夠。

我等不到你回來了。

第七賽季,我毅然離開百花。

「張佳樂,你有想過回來榮耀嗎?」

退役一年,某日我接到霸圖俱樂部的電話。起初我不以為意地拒絕了,後來張新傑直接來QQ我:你不想再次為冠軍而戰嗎?

「啊?你別開玩笑了,就算我要複出也該複出百花吧?」

『你在百花奮鬥了那麼久,難道不想改變一下?來霸圖吧,這一次你不會再是一個人獨力支撐戰隊。』

說實話,我心動了。先不說他們已經跟林敬言談好合約的事,就憑那句「不必獨力支撐戰隊」足以讓我的信念動搖。當初選擇退役,何嘗不是因為知道自己無力再支撐下去才毅然退出?自出道以來,我的身邊就有他在,繁花血景不是一個人的絢麗,那是兩個人的信仰結合的象徵。從一開始我就習慣拍檔這回事,不是我不能獨力承擔,只是我孤身作戰兩年最終還是失敗不是嗎?如果,如果這次加入霸圖,我是否能擁抱冠軍?霸圖的實力我很清楚,若果有他們這樣強力的後盾作為支撐,我是否能再次向冠軍發出挑戰?

———你不想再次為冠軍而戰嗎?

我想!我當然想!當刻內心的興奮和熱血讓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但很快我就回復平靜。複出霸圖,那百花呢?我退役後,許多百花粉絲依然還期盼著我會複出,我會再次領著百花走向總決賽的舞臺。若我如他們所願複出卻沒有回歸百花,他們又會如何?

「我再考慮考慮。」

最後,我只能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人是為了自己而活,但當你因為自身的決定而踏入圈子,當你因為出色的表現而享盡掌聲,當你已經活著眾人目光之下,你還能說「人只是為自己而活」嗎? 得到的掌聲愈多,責任愈重,這時候榮耀已經不再是我一個人的遊戲了。他們因我而驕傲,因我而喝采,就算不能背負眾人所望也絕不能背叛,因為我佇立于世人眼下,因為我是百花盛開的核心。如今,我要背叛他們嗎?哪怕背向人心所望,逆流而上,我也要再次走向榮耀的舞臺爭奪冠軍?

「你們有想過如果我複出霸圖會影響霸圖的聲望嗎?」

『即使如此,我們只會一如既往。』

一瞬間,我愣住了。即使我複出霸圖會為他們帶來負面形象,他們也要為了冠軍而一如既往嗎?這班老傢伙!他們對冠軍的執著到底有多可怕啊?!我自嘲地笑了一下,這種對冠軍純粹的執念可能就是我現在最需要的東西吧?

「好,我加入!」

於是,第九賽季,我複出霸圖。

———「張佳樂,你為什麼要走!!!!」

我預想過百花的粉絲有多失望。作為百花的核心領袖,我背叛了他們的信仰。每當我聽到他們對我的聲討,內心總是難以平靜。是的,我背叛了。哪怕你們如何責駡我,我也會承擔一切,肩負一切繼續走下去。這段過程是痛苦的,是煎熬的,百花是我的家鄉,但在這片繚亂的世界中,它卻不是我的歸處。然而,哪怕我清晰地明白這一點,當我聽見他們發自內心悲鳴地吶喊時,我還是戚然了。他們曾經因我而喜,因我而愛上百花,如今我卻冷酷無情地轉身離去,拋棄他們,讓他們因我而悲嗎?

這一刻,我明白自己還未放下,一直都未曾放下。曾經,孫哲平的信仰是我在榮耀上戰鬥的意志,但是當他離開後支撐我的是百花的粉絲,是他們讓我在失去他的兩個賽季中依然不屈不撓地戰鬥。他們也是我在榮耀的信念,我曾背負他們而行兩載,如今怎是說捨下就能舍去?

「不管怎樣說,再也回不去了。」

冷淡平靜的口吻讓我從恍神中回過神來,君莫笑,葉修,此時就在一旁冷冷地道出這句話。那時候我沒想到他真的能夠再組一支隊伍重回榮耀,更沒想到有朝一日會看見他會操控另一個角色,高舉手中傘攻擊一葉之秋,親手將自己建立的嘉世王朝毀去。他是嘉世的隊長,對嘉世而言就是靈魂人物,就連我和百花也堪比不上。結果這傢伙毫不留戀地一腳將嘉世踹走,王朝瞬即崩坍。那般絕情我最初還覺得百感交雜,後來卻是醒悟。說到底這傢伙也是為了冠軍,腦袋竟是那麼清醒,不帶一絲一毫的遲疑。這份決絕,這份純粹,何嘗不是霸圖的一如既往?連他都這般堅定,我又有什麼資格動搖?

不過,最先讓我學會放下的人,不是葉修,而是他。

「你在懼怕什麼?」

再睡一夏。

多年未見,沒想到竟然在那種場面下再次重逢。再睡一夏,這般懶散寫意的名字不像他的風格,若果叫再戰一夏我倒不覺得奇怪。再睡一夏,那之後呢?睡醒了,你是否該憶起那年狼藉的落花?

「既然已經決意揮別過去,為什麼還要留下一絲軟弱?」

「我只是……」

「將心中的雜念,徹底射殺乾淨吧。」

「哦?和你一起嗎?」

「可以。」

「你還是那麼瘋。」

「現在需要瘋一把的人,是你,不是我。」

那年百花盛開,今年百花凋零。百花曾經是我們親手打造的戰隊,如今我們不約而同地與它背道而馳。我曾說要等你回來,如今我總算昐到了,我們卻回不去。你不再是那個手執重劍狂傲直奔的狂劍士,我也不是那個站在你身後變著樣發射彈藥的彈藥師。昔日的繁花血景,終究是屬於回憶,而不是現在。

哪怕我們沒有回去百花,但我們仍心存榮耀,我們仍為了冠軍付出一切。

足矣。

至於其他,那不過是我們走來漫起的風沙而已。

自此,我徹底放下。

張佳樂狼狽地複出,指責與謾駡一直如影隨形。昔日他因肩負太多而選擇退役,但複出的他何嘗放下過那些重擔?哪怕他加入霸圖,當他與百花一戰時心底豈能平靜?起初,他做不到平靜,做不到孫哲平那般義無反顧地向前奔。張佳樂的榮耀之路上,他早已習慣背負眾人的期望而行,他也接受了眾人所施加在他身上的種種壓力。因為他是張佳樂,他是繁花血景,他是百花的雙核。然而,背負太多,腳步愈沉。目之所及太多,心則無法專注。外界風雨再多也敵不過心下一盞清明。

在乎了別人,誰去在乎自己?

追求的路上只求一顆堅定不移的心,誰也無法做到人人滿意,誰也有權選擇自己的路。那為何外界卻彷佛自若神明,總愛指指點點著誰該如何做才是最好?當日,他們能盛開豔麗的光芒,難道又是你我指點出來的?旁觀者總喜歡責怪,認為自己的支援就是全部,將自身看得太重要以為能影響大局,乃至將一己之願強行扣在他人身上,強求他們做出與平凡人不一樣的形象。誰會想他們本來也是普通的一群?聚集目光愈多,壓力愈重,最終就連自我也要因眾人要求而改變。有人選擇妥協,把那些不合理的一廂情願抱在身上,高喊著「因為我是隊長」的漂亮話而捨棄自己的閃光點。他人所望,是否如你所願?

為什麼要走?勝利是否真的如斯重要,值得毀壞一切?

那是因為想做自己,哪怕身敗名裂,哪怕千夫所指。若連你也放棄自己的心中理想,誰又會在意它,你又怎能實現它?

人皆自私,誰能如此通天神力背負眾生期許而達成所有?那屬於神話,不屬於現在,更不屬於榮耀。

「冠軍,真的有那麼重要?」

「是的,很重要。是超越一切的重要。」

若非如此,百花繚亂何以出現世人眼前,繚亂這紅塵蕩漾?

百花,是張佳樂和孫哲平親手所建的戰隊。在這繚亂的世界,它卻不是二人最終的歸宿。

那又如何?

心懷榮耀,則戰無不勝。

致張佳樂,世界冠軍張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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