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離開只不過是短短幾天吧?那時候的我一直這樣以為。他很快就會回來的，然後和以前一樣過著普通的日子。
他會回來的，所以我要等他回來。
一直。
一直相信著。
然而有一天，一班收債人跑到我的學校搗亂，把課室的桌子、椅子通通砸爛後，還惡狠狠的對著我說要母親立即把欠債的利息交還。無助的我獨自站在課室的中央，被破壞的書桌和椅子的殘骸散佈於地板上，然而破碎的何止是那些東西?我茫然的抬起頭，映進眼簾的是班裡的同學通通站在課室門外吃驚的看著我。以一種看到妖怪、怪物，無比害怕的目光看著我。
惘然的我，被大家的那種眼神嚇壞了。我慌張，想高聲哭號，但嘴巴卻發不出半點聲響。一切的序幕，就由那一天開始了。
自那一天起，班裡的同學就疏遠我，視我為異端般的存在。沒有人願意和我聊天、玩耍、做功課、吃午飯、放學……原本一開始還會有些男同學欺負我，然而當那些收債人再次跑來學校之後，就連男同學都不來欺負我了。
被所有人徹底遠離自己，不論是同學還是老師，他們都將我的存在無視掉。這種被人當成空氣的對待，比被別人欺負更要難受。於是我這才發現，被別人欺凌並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被所有人視為洪水猛獸，連和你對話也不願意，直接無視你的存在。
那時候我還小，在學校受盡委屈之後都會向母親抱怨，而母親每一次都是低聲安撫我。母親的手很溫暖，在她的輕聲安慰下，我總能輕易的忘記傷痛，然後繼續回校上學。然而我不曾想過，即使是如此剛強的母親，都會感到傷心、絕望、難過、害怕、憤怒、焦急等等的情緒。
父親不在了，她的悲傷由誰去拭去?
某天晚上我睡不著，起來打算去洗手間的時候，我聽到母親的房間傳來陣陣的哭泣聲。從那道虛掩的門裡我看到母親披頭散髮的坐在床上，毫無形象的痛哭著。那一刻，我的腳釘死在地上，目不轉睛的望著這樣的母親，我無法將眼光從她身上移開。
這時我才清醒，父親的確不會再回來了。那低沉的聲音一直喊著要我等他回來，然而已經兩年了，他從來沒有出現過。直到那時候我才終於放棄希望，將那個我一直視為父親的人徹底遺忘。他不是我的父親，他是害我和母親每天因沉重的債務而日夜憂心的元兇而已。
於是，恨意如同熊熊大火把整個世界都點燃，曾經有一段時間我變得十分陰沉，總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是欠了我。明明說了會回來，明明一直叫我等他回來，那一聲聲的吶喊到底算什麼?他所說的承諾是什麼?他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說出此等無理的要求!為什麼他可以這麼自私? 我一句句的回應又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他要離開我、拋下母親要她一個女人獨自去背起這個家的重擔?當那些收債人跑來家裡大吵大鬧的時候，他在哪裡?當鄰居責怪母親那些收債人把油漆噴到他們的門口時，他在哪裡?當他被同學視為怪物、空氣、麻煩的時候，他在哪裡?
———為什麼我的父親害我和母親的生活的重擔加重?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父親，為什麼他偏偏是我的父親?
這樣負面情緒一直在我的腦袋揮之不去，一點一點的吞噬著我的內心。不過我當年紀愈來愈大的時候，這一份恨意終於漸漸被沖淡。很自然地，那一份怨恨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於時間的長河裡，唯一留下來的，大概是當初的那一份傷心吧。
有些事情一直記著只會令自己更心煩，即使不能忘記傷心，但只少也要忘記仇恨。因為恨一個人並不能改變現實，那又何必讓自己化成仇恨的奴隸呢?
昔日的大友以這一句話作為終結，而黃瀨也從回憶之中回過神來。小大友一直以來都是這麼的堅強，就連親口說述這些往事的時候都是臉不改容。
他也很想學會堅強，這樣才能對付小青峰啊……他也想學會不被感情影響，這樣才能打敗小青峰……
大友發現黃瀨沉默了很久，他把放在地上的毛巾拋到黃瀨的頭上，「怎麼露出這種表情?」
黃瀨沉默的用毛巾輕擦著額頭的汗，「小大友……我真的可以打敗小青峰嗎?我，一直都憧憬著小青峰，那種感受是絕對不可能遺忘的。即使這樣，我也能不受影響的和小青峰比賽嗎?」
迷惘的望著大友，黃瀨一時之間感到很無助。那些一直煩擾著內心的問題被無限放大，面對壓力的害怕和逃避心同時也慢慢發芽了。
———我，真的有能力和小青峰一戰嗎?
看得出黃瀨的徬徨，大友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涼太，我不是說過嗎?有些感情我們不需要去刻意忘記，只要不受它的影響就行了。即使你憧憬大輝，你也能盡全力的與他比賽。我相信你做得到!」伸出了手，暖和的手掌放在黃瀨的胸口上，從掌心裡傳到黃瀨心口熾熱的溫度，使黃瀨整顆心都暖烘烘的。
「嗯，謝謝。」眼眶裡泛起了淚珠，感受著大友掌心的溫度，黃瀨的不安漸漸的被驅散了。心境開始回復平靜，剛剛那個驚惶失措的黃瀨似乎從未出現過似的。
「話說，我們還有一連串的小腿訓練要做啊!!不，還是先把單車給騎了吧!!」大友眼見黃瀨回復正常，把手掌收回來，然後一手拉著黃瀨，「快點回去做吧!!不然後果很嚴重!!」
黃瀨欸了一聲，「小大友~~難得我覺得很感動啊~~為什麼要破壞氣氛啦~~~」不滿的說著，黃瀨的臉上露出委屈的樣子。
「不要傻啦!你還一直呆呆的話就不能打敗大輝了!!」大友惡狠狠的向黃瀨射出凌厲的目光，「快點回去騎單車，別忘了一會兒還要做小腿訓練喔!」
像是預見到一會兒辛苦的未來似的，黃瀨立即露出苦瓜臉，「鳴鳴鳴不要啦~~~」雖然表露出抗拒的態度，只是直到最後黃瀨還是被大友拉回宿舍，開始他們的騎單車練習。
「吶，小大友~~~為什麼你可以不被『感受』影響呢?」當黃瀨與大友在山上騎單車的時候，黃瀨突然向大友問著。
「……黃瀨，你今天怎麼問我這麼多的問題啊?」大友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因為和大輝比賽而感到很緊張，只是你問我這一個問題，對你會有幫助嗎?」
黃瀨聽後挑了一下眉頭，「當然很重要啊!!小大友你連那種刻骨銘心的傷感都可以不被影響耶!!我也想向你學習啊~」
聽後大友露出了一個苦笑，「其實也不算沒有影響，只少我和大輝比賽的時候就已經影響了……雖然那個影響是和朋友有關，而不是那個人啦~」
黃瀨嗯了一聲，「即使是這樣，我也想知道怎樣做到啊~~因為我真的很憧憬小青峰，如果和小青峰在球場上正式比賽的話，說不定可能會因此而被局限自己了。」黃瀨以輕鬆的口敏說著，然而大友還是感覺到一絲的不對勁。
「黃瀨……你所說的局限，是指copy吧?」大友把單車停了下來，「你覺得自己不能模仿大輝的籃球，是因為你憧憬他嗎?」
黃瀨聽到大友把自己心中想到的可能性說了出來，不禁苦笑了一聲，「果然是小大友呢~」然後他把笑容收起來，「雖然要copy奇蹟的籃球很困難，只是……只要我願意去做的話，應該還是沒問題吧?只少能力上是沒問題的。」
聽到黃瀨的回答，大友的眼睛露出了一個百感交雜的神情，「所以……這一次的合宿真正的目的，是希望讓黃瀨你去模仿大輝嗎。」輕輕的問著，事實上大友已經用了肯定句去說出這句話了。
正因為想打敗大輝，正因為希望得到勝利，所以才要模仿大輝的籃球。也因為要模仿他的籃球，所以黃瀨覺得自己會受到情緒的影響而做不到。也因此，黃瀨今天一直追問自己的事情，希望可以從中學習，然後模仿大輝的籃球……嗎?
「是啊，我是希望模仿小青峰的籃球喔~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會如此渴望知道不受感情影響的方法。因為，我不想放棄對小青峰的憧憬啊~~」嘻嘻的笑了兩聲，黃瀨有點難為情的說著。
大友愕然的看著黃瀨，「是這樣嗎……」不想放棄憧憬，所以尋找不被憧憬影響的方法……「只是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要怎樣做到這件事啊，因為我也被過去所束綁，影響了我的判斷而輸了比賽。」
黃瀨看到大友露出了內疚的表情，立即上前笑哈哈的拍了一下大友的肩膀，「沒關係啦~~總之有小大友在的話，我就可以更加熟悉小青峰的打法嘛~~這樣的話我也能練習模仿的，沒關係~~~」
黃瀨說畢，左腳微微提起推動了單車，「小大友快點騎吧~~時間已經很趕了唷~~~」揮著手示意大友快點追上前，黃瀨輕快的說著。
大友露出了一個微笑，「喔~~~」然後立即追上黃瀨的身影。
那時候的他們，心裡還是抱著一個希望。對，希望黃瀨能夠不受憧憬的影響，完美的模仿青峰的籃球。
只是，現實總是殘酷的。當大友日後看到黃瀨在籃球場上決定放棄憧憬的時候，他不自覺的回想起這一段回憶。
明明是多麼的珍惜，明明是多麼的希望不用放棄，只是人的力量終究有限。有些事情，並不是人可以去改變的。
例如黃瀨放棄憧憬青峰。
例如……比賽的結果。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好~~大友的辛酸史又完結了~~((事實上還有一個場景沒寫，不過先留著吧XDDD
這一次的章名，可以說是伏筆，但也能說不是。因為大家都知道黃瀨和青峰那場比賽的過程與結果吧?
我只是覺得，黃瀨在選擇放棄的時候，在這之前他一定是無比珍惜著這份憧憬，在決定放棄之前，一定曾經拚死想找出一個方法能不放棄憧憬吧?畢竟是這份憧憬讓黃瀨從無聊的人生中救回來啊>W<
好吧我看太多青黃了XDDDD
然後~~大家~~~我 回 來 了 !
我會繼續努力更文，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我和小大友君唷!! ((又出現了這到底是什麼鬼稱呼!
留言列表
黑籃的籃球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