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祕札‧鶴丸國永‧驚嚇的意義
我才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因為想熟悉一下環境,於是,我便把刀匠喊到本丸來了。
「你是刀匠來吧?正好,帶我去鍛刀場大開眼界吧!」
刀匠聽後有些訝異,但也沒有反抗我,向我深深一拜以後,便一副恭敬的準備帶路。
「不必如此多禮,我也只是個新人而已。」
刀匠似乎因為這句話而鬆一口氣。跟他聊了一會,才知道這名刀匠原來也是新人,所以也是第一次去鍛刀房。
來到鍛刀房以後,最先映進眼簾的是放在鍛刀房右邊的火爐,還有盛了冷卻材的石池。火爐後面放了很多箱子,刀匠說,箱子裡放的都是木炭、玉鋼、和砥可,這些都是鍛刀的材料。
「要不就鍛一把試試看吧?」與我同行的白床單一副興致勃勃的說著,單床雖然掩蓋了一半的臉孔,但我還是把他期待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
「也好。刀匠,你便去鍛一把刀吧!嗯……材料,就750 650 750 850吧。」
「欸?這是有什麼根據嗎?」白床單疑惑的問著,看上去對於我這頗隨意的喊出一大堆數字有些困惑。
「沒有,我隨口說的。」
「……主公是哪來的信心亂喊啊?我聽說,鍛刀是需要配方的,主公不要去打聽一下嗎?」
我倒不知道配方這回事,雖然有些好奇白床單是哪來聽到的「配方」這回事,但當刻我對於鍛刀的好奇較大,也就不去計較了。刀匠在我跟白床單聊天的時候,已經把材料給扔進火爐裡。
「回稟主公,鍛刀需時3:20分」
「……太長了!!給你!!」
基於急不及待的想知道這刀到底是誰,所以我從懷裡掏出手札,交給了刀匠。刀匠恭敬的接過以後,就把手札往火爐裡一燒———一個雪白的光影從眼前綻放。
「唷,我是鶴丸國永。被我這樣突如其來的出現嚇倒嗎?」
「……」
鍛刀房裡一片沉默,白床單和刀匠二人都在觀察我的神情,他們臉上似乎有些驚嚇,我不知道這是源自眼前的煩鶴,還是我臉上的表情。
「主公,你笑得好驚嚇唷!!果然是一名好主公呢~~」煩鶴嘻嘻的笑了一聲,這讓我從出神中回過神來。
下一秒,我瞬間飛撲到煩鶴的懷裡。
「天啊~~~這是什麼好運氣?!第一把刀就是煩鶴?!OMG!!你可是我的本命啊!!你知不知道我是為了得到你才來這世界的?噢,天啊,我都已經擁有你了,其他都就隨他去吧!!!」
面對我熱烈的歡迎,刀匠與白床單二人已經驚愣了,但煩鶴顯然並沒有被嚇著,反而開懷大笑。
「哈哈哈,主公,你這麼歡迎我啊?這還真的是一份很大的驚嚇!果然,我的選擇是沒錯的。」
煩鶴微笑的說著,手很自然的搭在我的肩上,「主公是驚嚇天才啊~」說畢,他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個古怪搞笑的面具,一下子的戴上了,把身後的白床單嚇個半死。
「啊啊啊啊紅鼻子!!!」
「哇!哈哈哈哈哈,嚇到了嗎?啊啊,抱歉,抱歉,一時沒忍住。」
煩鶴露出狡黠的笑容,眼睛一直在刀匠和白單床二人裡打量,似乎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我伸手扯了一下煩鶴白衣兩旁掛著的金絲繩,「別再惡作劇了,快點給我出征去!」
「欸?我才剛來耶?不需要跟其他同伴打招呼嗎?我已經想好要送一份怎樣的驚嚇給他們了唷?」
「……白床單就是你的同伴啦!」
「喔、原來本丸裡的同伴還不多啊?既然如此,那麼我得好好歡迎一會兒新加入的同伴呢,呵呵呵呵~」
白床單聽到煩鶴的笑聲,似乎往後退了一步。
我安排煩鶴跑了好幾個地方,他們二人每次回來,都會有新同伴加入,而且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一副詭異的樣子。我想,一定是煩鶴幹了些好事吧?
最初來到本丸的同伴,大部分都是短刀。我對於短刀並沒有什麼興趣,所以也沒怎樣理他們,把最順眼的白虎退、夜文字和酷似笠松前輩的三把短刀跟著煩鶴再次出征去了。
留在本丸的其他短刀,不知為何以一副「祝你好運」的樣子看著那三位短刀……後來,我才知道,煩鶴出征的時候幾乎沒有一刻消停,一直在弄惡作劇,把他們和新來的短刀都嚇個半死。
「不過,鶴丸哥只要察覺敵人的氣息,還是很認真的擊敗敵人呢。」白虎退某次這樣跟我說著。
我在一旁一邊聽著白虎退和笠松小朋友向我匯報出征的情況,一邊撫摸著那五隻小白虎,心裡不禁疑惑:這隻煩鶴到底幹了什麼好事啊?
結果,就在第二天,我也終於領悟到煩鶴到底有多「可惡」。
「麻麻?!」我剛才房間醒來,忽視看到一個身穿黑衣燕尾服的男子正背坐在我的榻前,這讓我想起了光忠。聽說麻麻是個好麻麻,難道刀匠把他給鍛出來之後,他便立即發揮麻麻本能,守在我的榻前?!
當刻,我是興奮的。然而,未待我上前把麻麻擁入懷裡,『麻麻』竟轉過身來,一張只有一隻眼的臉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哇啊啊———」
「哈哈哈哈哈~~~」煩鶴一手把臉上的面具扯下,「主公也被驚嚇了吧?因為主公是驚嚇天才,所以我想了好些天,終於決定要如何嚇主公唷~怎樣,出乎意料了吧?」
煩鶴的笑臉讓我覺得這家伙很欠揍。雖然一開始便知道這家伙是隻煩死人的白鶴,也愛惡作劇,但這可不代表我會允許他如此放肆,竟然把主意打在我的身上!!
正當我想怒罵的時候,刀匠一副驚喜的樣子走了進來,「恭喜主公,這次來了一把新太刀啊!!!」
刀匠的身後,是一個皮膚黑壓壓的少年。
「我叫大俱利伽羅。沒什麼好聊的。因為我沒跟你要好的意思。」
「……」
刀匠擦了一把冷汗,似乎有些害怕我會生氣。不過,這是他多慮了。對於這把新來的太刀,我還是多少了解的。
「嗯,咖哩啊~~如果麻麻也來了的話,伊達組就齊了呢~」
一旁的煩鶴看到咖哩的時候,把剛才的面具又戴在臉上,「吶吶好久不見啊伽羅~~~」
咖哩被煩鶴的面具嚇了一跳,隨即一手用力的推開了他。煩鶴一時不察,就這樣被咖哩給推倒在地了。
「啊…屁股好痛啦~~」
咖哩臉色一僵,他的眼睛一直上下打量著煩鶴,「白衣……面具……鶴丸?」在判斷出煩鶴的身份之後,咖哩眉頭一皺,「哼,別接近我。我可沒跟你要好的意思。」
說畢,咖哩竟然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刀匠見此立即追了上去,連恭禮也給忘了。
「煩鶴,你和咖哩不是曾經一起待在伊達家嗎?他對你可是很冷淡唷?」
「……」
煩鶴沉默不語,這讓我有些疑惑。我想看清楚煩鶴此刻的表情,然而因為戴上面具的關係,我什麼也沒看到。
「大概是因為,他不喜歡我的驚嚇吧?」煩鶴聳一下肩,隨即從榻榻米上站起來,掃一下白衣上的灰塵,「這家伙一直都是這副中二病的樣子,主公不要見怪唷~」
言畢,煩鶴也退出房間了。雖然煩鶴最後表現的若無其事,但我仍很敏銳的感覺到氣氛的詭異。到底,煩鶴和咖哩二人發生些什麼事啊?
「鶴丸國永!!天殺的!!你這家伙把帳本藏到哪了!!我要點算本丸的糧草和兵力多少才能分配今天的遠征裝備啊!!!」
今天一大早,就聽到長谷部爸爸的怒吼。說實話,自從長谷部來了以後,真的幫我減輕不少工作,就連馬匹的狀態、糧食的多少、遠征的材料分配、對戰的勝負記錄……因為爸爸都把事情給處理好了,基本上我就是躺在本丸吃、喝、拉、睡而已。
「啊哈哈哈~長谷部,看來你很滿意我的驚嚇呢~~」煩鶴那爽朗的聲音傳來耳裡,我深信大家都很討厭聽到他這種笑聲,因為這代表本丸裡又有人要倒楣了。
「快把帳本交出來!!」
「不要~~你自己找找看吧~~如果我告訴你了,就一點都不驚嚇啦!」
「鶴丸!!!」
「哈哈哈哈哈~~」
本丸每一天都會上演這樣的你追我逃的把戲,差在到底是誰去追煩鶴而已。從最初的不適應,到現在的麻木,好像只是一眨眼的事。我推開木門,本丸的大家都是一副見慣不怪的看著抓狂的長谷部在花園裡追著煩鶴,而煩鶴則人如其名,像鶴一樣於園中四處逃奔,彷如白鶴飛舞。
「好啦、煩鶴你別鬧了!!把帳本給爸爸,讓遠征隊快些出發。本丸的玉鋼數量已經空空如也,刀匠沒材料鍛刀啦!!」
「欸~~~可是這樣一點也不好玩啊,我還想繼續玩耶?」
「如果今天因為你的胡鬧而鍛不到麻麻,我就把你房間裡的嚇人套裝給扔了!!」
煩鶴聽到此話,二話不說從懷裡掏出帳本,一手拋給長谷部,一手朝我的方向揮手,「主公~~我給了唷~~千萬別碰我的東西啊~~這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我深嘆一口氣,這種無力感幾乎天天都要湧上心頭。長久下去,我真的會被煩鶴這樣瘋瘋癲癲的打鬧給迫瘋啊!如此想著,本想張口臭罵一下煩鶴,但是煩鶴卻箭步跑上前,雙手一張便把我給擁進懷裡。
「主公,早安。昨天睡得好嗎?沒有作惡夢吧?」
煩鶴瞇著眼睛笑問,原本玩世不恭的臉孔,如今看上來卻是一名溫柔如水的帥哥。他的笑容很真摰,這般純潔的笑,令人很難把他聯想到「胡鬧」這個詞。不過是一抹淺笑,卻如白羽輕掠湖面,掃起一圈圈波瀾。
最初還沒來這世界之前,我便是被他的笑容給打動的。如果煩鶴不說話、不胡鬧的話,他絕對算得上是安靜的美男子。而且,一身白衣穿在煩鶴身上,真如一隻潔白無垢的雪鶴於你眼前展開雙翅。那畫面如詩一般的美,然而他吸引我的地方,絕不只有這一身的白。
「你不要太緊張啦!我又不是每天都作惡夢!」
「可是,前些天主公被惡夢嚇得臉變慘白的樣子,我看了很心痛唷!」煩鶴伸手為我整理睡袍的衣領,「能把你嚇成這樣的人,只能是我啊~」
雖然煩鶴嘴裡說著些混帳話,然而他的動作卻無比溫柔。也許,我一直容忍煩鶴的胡作非為,不多不少也是煩鶴此刻的這份溫柔吧?即使他很喜歡嚇人,愛惡作劇,性格活像一隻猴子總不願意消停,煩鶴的心思卻是溫柔細膩的。就如此刻,我正感受著他那暖乎乎的擁抱。
想到這裡,我的臉不由自主的紅起來。
「啊,伽羅!!你怎樣現在才起床啊~~」
煩鶴看到咖哩出現在本丸,立即興奮的放開了我,快步走到咖哩面前。不過,對於煩鶴這種熱情的態度,咖哩的反應可謂不冷不熱。
「……因為某人,害我現在才遠征的。」
「哎啊哎啊,原來我的驚嚇起了這樣的作用嗎?」
咖哩的臉色一變,原本已經黑實的臉變得更黑了。他繞過擋在前路的煩鶴,一言不發的領著身後的短刀軍隊A出發了。
「那家伙還是這樣啊……」坐在本丸走廊的清光一邊修理指甲,一邊輕嘆,「話說回來,雖然鶴丸每天都會惡作劇,但他從來都沒有向大俱利下手呢。」
坐在清光一旁的安定苦思了一會,「好像是這樣耶……清光應該算是比較早來到本丸的吧?你看過鶴丸跟大俱利之間有吵架嗎?不然的話,為什麼鶴丸惡作劇的對象,並沒有他?」
「我是沒看過他們吵架啦……只是,鶴丸不是曾經在伊達家待過嗎?說不定因為以前是同伴,所以才不出手?」
「清光,鶴丸也曾在織田家待過的,你看看可憐的長谷部……他幾乎是每天在惹長谷部吧?」
「……好像是耶。」
清光和安定的對話,我只聽了這一小部分。也因此,我才知道,煩鶴跟咖哩二人之間,似乎一直都沒有進展。難道自從那天房間見面以後,咖哩對煩鶴都是剛才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這到底是什麼回事呢?
雖然心有疑問,但我並沒有去尋找答案。跟咖哩不熟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認為這是他們二人之間的問題,大概只有他們自己能解決吧?
輕嘆一聲,我伸了一個懶腰,想起已經很多天沒有看過小雲雀,於是喊了白床單跟我一起去馬當番去了。
夜,我坐在木門外的走廊,一人仰望著高掛的明月。這夜是滿月夜,明月高懸於夜幕中,灑落一大片月光,淡淡的亮黃照亮花園的草木,閃爍著淺淺的金光,其夜景可謂絕色。
呷著茶,我一人獨自賞月。
「主公?」
聽到有人在喊我,我的皺眉不自覺的皺起。原本還想在滿月夜下好好享受夜的寧靜,誰知卻被人打擾了。心裡有些埋怨,我無奈的抬起頭,想把人趕走,結果卻見煩鶴穿著雪白的家居服,正疑惑的望著我。
「這真的嚇到我了呢,主公。已經很晚了唷?怎麼還不睡?」
煩鶴露出淺笑,自作主張的坐到我的身旁,拿起我剛才喝過茶的茶杯,「這味道……是龍井嗎?主公是從哪裡得來的?」
「……爸爸知道我喜歡喝茶,遠征的時候幫我買回來的。」
煩鶴眉頭挑起,「喔……還真是沒看出來啊,長谷部這家伙對主公真的很上心呢。嗯,真的嚇我一跳,是一份很好的驚嚇啊。」
我望著身旁的煩鶴,在月華下,皚皚白衣的煩鶴比往日顯得更為潔白高貴,整個人都散發著悠然暢寄的氣息,加上手裡握著茶杯,一副閑雲野鶴之姿,看上去活像溫和文雅的仙人。不,或許說仙鶴更像吧?
「煩鶴,我一直有一個疑惑。」
「嗯?」
「為什麼你這麼喜歡嚇人呢?」
煩鶴把茶杯放下,槐黃的瞳子閃過詭異的神色,「因為驚嚇在人生中是必要的啊。如果都只有能夠預料到的事,心就會因此死去的。」
「在你眼裡,你的一生充滿驚嚇嗎?」
「……」
「一直在各家族裡游離,甚至曾在神社待過。這樣流離的生活,確實很驚嚇吧?」
「……」
「吶,你之所以這麼喜歡驚嚇的原因,真的這麼簡單嗎?你每次惡作劇以後,都會笑得很開心呢。我還以為,是你基於驚嚇帶來的那份快樂,才這麼喜歡嚇人啊。」
「……也許吧。比起自己感到快樂,我更喜歡看到別人快樂喔。」煩鶴微笑的說著,目光望向夜空上的滿月,「大家團聚在一起,然後開開心心的笑著,不是很美好嗎?」
「透過惡作劇來維持本丸的笑聲嗎……」我拿起一旁的茶壺,倒了一杯茶,輕呷了一口,「因為懂得分離的痛苦,看過太多人的淚水與不捨,才愈發更希望別人能夠一直歡笑吧,鶴丸。」
煩鶴的金瞳逐漸睜圓,就連嘴邊的微笑也僵住了。我敢肯定,我這番話,是真的「驚嚇」到他了。
「驚嚇的意義難道不是這樣嗎?借由驚嚇使身邊的人氣得活蹦活跳,不然就是無力感不斷上升,然後回想起自己各種各樣的出糗畫面,最後還是會開懷大笑吧?」
「主公,你還真的是……厲害啊。」頓了頓,煩鶴垂下頭,我未能看清他的表情,然而此刻的煩鶴,卻讓我心生一絲憐惜之意。
「嘛、可惜我的驚嚇對於某人來說,完全起不了作用啊。」
「你是指咖哩吧?嘛,我是不清楚你們發生什麼事啦,但你也是時候把問題解決吧?」
「大概是無法解決吧?伽羅是不會原諒我的唷。」
「……你到底對他幹了怎樣的惡作劇啊?讓他到了現在還在記恨你,你也真該反省一下呢。」
煩鶴搔搔頭,雙手輕戳著走廊的木板,「惡作劇嗎……或許,我的惡作劇能讓所有人開懷大笑,唯獨他不能。」
「……為什麼?」
「因為我以惡作劇的方式,離開了他。」
「……」
「我知道光忠的離開,已經在他心裡造成陰影。所以,我不希望他再次被絕望籠罩,便將我的離開變成驚嚇,騙他這是一場捉迷藏。大概,當他知道真相之後,便恨上了我的謊言與驚嚇吧?」
我默然,煩鶴也一言不發。我把茶杯遞向煩鶴,他接過杯子後,把茶一口喝盡。此夜,我們二人共享一壺清茶,賞了一夜明月,卻未曾再說一言半語。
寂靜,比任何言語更有治療人心的作用。但願月下清風,能把鶴丸心中陰霾與愧疚,吹散些吧。
繪師:神子
